許淵沖 資料照片
【追思】
在北大,有一位可愛的老人,喜歡吃漢堡、喝可樂,喜歡從夜里“偷時間”,深夜是他工作的黃金時段。昨夜今晨,他還一直在看自己最近出版的一本新書。早上5點多,他對保姆說,希望出門走走。保姆勸說先休息一會兒再出去,他這才上床休息。早上7點多,保姆去看他,發(fā)現許先生已經沒有了呼吸,離開了這個他曾為之創(chuàng)造了無數美好的世界。
他是杰出的翻譯家、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許淵沖。他與中國共產黨同齡,求學于剛毅堅卓的西南聯大,并最終扎根燕園,在中外文化互譯的舞臺上躬身治學八十余載,成就了“不老松”的傳奇佳話。
6月17日上午,許淵沖在北京逝世,享年100歲。
“書銷中外百余本,詩譯英法唯一人”
2017年2月,許淵沖做客《朗讀者》節(jié)目。96歲的老人拄著拐杖,徐徐邁入會場,顫巍巍遞出了一張名片——“書銷中外百余本,詩譯英法唯一人”。乍一聽,似乎有些張狂的意味??伤ⅠR解釋道:“我實事求是!”
曾任法國文學研究會會長的柳鳴九評價說:“他的自評沒有任何水分,沒有任何浮夸。既當之無愧,何不當仁不讓?”談及業(yè)界對自己的評價,許淵沖坦言:“我是‘當之無愧,當仁不讓’,這8個字可不是我自己說的?!?/p>
“好上加好,精益求精;不到絕頂,永遠不停。”這幾句簡短直白的話,是許先生對自己的學術要求。
他從西南聯大走出,是錢鐘書的得意門生、楊振寧的同窗摯友,因《朗讀者》一夜走紅,被無數青年學子視為偶像。他的譯作涵蓋中、英、法等語種,曾獲“中國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”和國際翻譯界最高獎項之一的“北極光”杰出文學翻譯獎等殊榮。
今年4月18日,許淵沖先生剛剛過完自己的百歲壽辰。北大黨委書記邱水平在這場“許淵沖先生翻譯思想與成就研討會”上表示,許先生專精中英、中法互譯,在80余年的翻譯生涯中,完成了100余部作品,將中國優(yōu)秀傳統文化精粹傳向海外,同時為中國人帶來了精妙絕倫的英法文學作品。許先生耄耋之年,仍然給自己制定了“每天翻譯1000字”的工作計劃,93歲時為自己制定了翻譯莎士比亞全集的目標,這種永不停歇的勁頭,讓我們深感敬佩。
“北極光”獎評價他是“中英法文化溝通的橋梁”?!独首x者》節(jié)目組的感慨則更為動情:這是一場文化的遇見,因為他,西方世界遇見了李白、杜甫,遇見了杜麗娘。
“百歲真而美,身孤品不低。殷勤詩海路,銜鈺度中西?!北本┐髮W教授趙為民以詩寄哀思。
“翻真不足為奇,翻美卻很難”
在翻譯實踐中,許淵沖奉行“求美”重于“傳真”的原則,重視詩的“美”,重視創(chuàng)造力的發(fā)揮。他說:“譯詩的主要目的不是使詩人流傳后世,而是使人能分享詩人美的感情。”
在許淵沖看來,文學翻譯就是把最美的表達方式放在最好的地方,無論是小說、散文還是詩歌,沒有意美不必翻,“翻真不足為奇,翻美卻很難,我出版的100多本書就是為了把他們翻錯的糾正過來”。
中國文化報高級記者趙鳳蘭曾在《光明日報》撰文寫道,作為“意譯派”的忠實捍衛(wèi)者,許淵沖一生都在詩歌的“意美、音美、形美”中咀嚼涵泳,力圖最大限度發(fā)揮譯語優(yōu)勢,將一種語言之美轉化為另一種語言之美。對毛澤東詩詞“不愛紅裝愛武裝”的翻譯是許淵沖的得意之作。按照字面意思,英美翻譯家將它翻譯為“They like uniforms, not gay dresses”,即“她們喜歡軍裝,不喜歡花哨的衣服”。許淵沖認為這種譯法走了樣,于是翻譯為“They love to face the powder and not to powder the face”,即“她們敢于面對硝煙,不愛涂脂抹粉”。
邱水平說,在80余年的翻譯生涯中,許老總結出一套獨有的韻體譯詩的方法與理論,其中,強調“意美、音美、形美”的“三美論”最為人熟知。在“美”的指引下,他翻譯的中國詩歌獨具韻味。錢鐘書先生稱贊許先生翻譯的《毛澤東詩詞》“靈活自如,令人驚奇”。許老對美的追求不僅體現在翻譯學問中,更蘊含在他的人生哲學里。許老喜歡看月亮,原因很簡單,月亮是美的。這種簡潔、直白的對“美”的追求,讓他收獲了樂觀放達的人生態(tài)度。
許淵沖曾說,把一個國家創(chuàng)造的美轉化為世界的美,這是世界的樂趣,也是他翻譯詩歌的初衷。在許先生的翻譯中,他不僅盡最大可能保留詩歌的音韻美,更采用了外國人能看得懂的表達方式,真正實現了翻譯中的“文明互通”,架起了表達美、接收美的語言之橋。
許淵沖曾說:“生命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,而是你記住了多少日子。你要使你過的每一天,都值得記憶。”“一個人如果愛真理,其實是愛觀念超過愛事物,愛精神超過愛物質?!?/p>
期頤而逝,先生千古。(記者 晉浩天)